◇ 石 寒

我的第一次法院实习经历献给了我最后一个逍遥的暑假，没想到最初的不情不愿会在后来衍生出如此多的感触。

实习是我计划之外、母亲计划之内的事，但凡孩子都会有跟父母反着来的心理，刚到家没两天，母亲大人就跟我说起了实习的事情，说是已经给我联系好了，一听心里便隐隐有些不满，我们已经过了对家长安排逆来顺受言听计从的年纪，就算不一定是对的，但我们更习惯于自己支配生活。

就这样我被安排进了刑庭，刚进来的第一天，接触到从未体验过的生活完全被新鲜感占据。最开始接触到的是姜庭长，刚进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调解一个案子，话说的简单、到位，当事人也很服气，跟我们讲台上口才一样棒却有点故弄玄虚的老师相比更让人觉得亲切，可让我汗颜的是他给我们实习生讲的“实习第一课”我一句都不记得了。听姜庭长讲话就像听故事一样，他会模仿不同人的口气，把所有的听众都纳为故事的角色，让听众有参与感，神态、肢体动作随着话语的需要变换，跟大家还有眼神交流，心宽体胖中气也足。

姜庭长作为刑庭的一家之主，时常感叹案子难办，上面制定的法律考虑不到地方的实际情况，看了纷繁的卷宗之后也才有了相同的感受，犯罪发生在生活中，甚至是生活的一部分，因而同生活一样复杂，牵扯着许多的人和事，而有时候很难判断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又或者在法理和情理之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我们永远难以把现实问题与法律条文一一对应，生活做不到那样精细。

第一天主要是看了看卷宗，刑事案件跟民事案件相比总是更刺激，我就像看故事一样看案子，卷宗里所体现的实体、程序问题倒真没大上心。后来看的多了，发现盗窃和故意伤害的案子最多，尤其是故意伤害，多是邻里兄弟之间纠纷而引发的，而这些纠纷也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关系最亲近的人反而也最容易反目成仇对簿公堂。犯罪的这些人基本上都处于社会的底层，农民、打工者、无业者、低收入人群，有为了给女朋友堕胎筹钱而盗窃的小伙子，有假设电网盗窃珍贵动物的癌症患者，有和女朋友在去往民政局的路上摩托车被无照扣留而心生不满纵火的年轻人，生活对于他们来说显得很艰难，但有一件事让我很感动——那个纵火的年轻人来拿判决的时候他的女朋友也陪着一块儿来了，还显得感情很好的样子，这让我在频繁听见农村某某媳妇儿丢家弃儿跟了更有钱的丈夫云云的事情之后而造成的农村夫妻感情深不过现实利益的印象有了很大的转变。

而不论是多小多简单的一件案件，都要严格地遵守程序上的规则，大家对于程序的重视似乎甚于对实体问题的重视，卷宗装订一定要有该有的表格文书、表格文书一定要有该有的签名、盖章，但内容可以有涂改且很多程式化的东西。但这并未影响基层法律工作者智慧的体现，在这个典型的熟人社会中。

很多当事人完全不熟悉法律，所以他们对它持一种怀疑态度，或者按照自己的理解歪曲了法律本来的样子，这个时候这里的法官们会把这些法律问题融进浅显的日常道理，法律至高无上可也得“亲民”。

调解也是法院工作中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有时候双方矛盾非常尖锐，要求相差悬殊，而主持调解的过程也像是双方当事人讨价还价的过程，几个庭长的工作就是尽可能地调节好气氛，顺着双方的心理找到一个都能接受的合意达成的可能点。

这里的公检法的关系似乎很和谐，刑诉法中“互相配合”的原则落实的很到位，每次检察院的工作人员来送案子大家都聊得很欢，好像我们刑庭忙不忙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检察院给我们送的案子多不多。

实习的最一开始两个星期很忙，我们跟着书记员打下手，有很多的事情做，虽然做了很多不太明白个中道理的事，但每天在忙碌中都过得很充实。一同跟我实习的是个大一的女生，年纪相仿我们也很聊得来。我们的boss——燕姐，也才刚毕业没多久。燕姐脾气好，很关心人，请教问题也显得很耐心，平时显得淡定从容，那次书记员比赛却让她心神不安、焦头烂额。有时候也透露出与年纪相仿的一丝可爱，听闻我们学校旁的南普陀寺香火极旺，为补在武汉上学时未曾去烧过香拜过佛之憾，千叮呤万嘱咐要我上学后帮她拜一拜，还扳着指头数要说哪些祝福的话。

此外接触到的就是刘庭长和向庭长了。刘庭长虽然四十来岁，但身材皮肤都保养的不错，平时说话声音洪亮，碰到我们实习生也时常寒暄几句。向庭长很喜欢跟燕姐开玩笑，很有幽默细胞，平时爱运动所以青春已过却也未曾发福反而练就了一副好体格。

四个星期让我慢慢融入了这里的生活节奏，每天朝九晚五的生活，按时上班下班，忙时工作，闲时谈谈心，这里就像一个温暖的大家庭一样，咳嗽几声燕姐会关心是不是感冒了，修改判决书弄到中午快吃饭向庭长会问要不要帮忙带饭，大热天外出送判决书回来姜庭长会带埋怨带关心的说怎么弄的出了这么多汗，燕姐参加比赛刘庭长向庭长姜庭长提供实体问题上的帮助，我们实习生提供技术上的支持。

作为一个初来乍到未经多少世事的大学生，刑庭里的每一个人都给了我很多的帮助和包容，化解了很多我性格内向慢热不善交际的尴尬，如果说开始是为了工作而工作，处于一份责任，那后来便又多了一份感恩。在熟人社会里，在一个大家操着共同的方言有共同生活背景的地方工作，这样的一种感觉很特别，相比我所学到的东西，大家之间培养出的这样一种感情我更难忘，可惜才刚刚开始熟悉就面临分别。母亲大人还跟我开玩笑说，大家是看在你姑爹的面子上才对你好的，我反驳道，我虽然嘴不甜但又不讨人厌，别人就不能喜欢我了么？虽然有熟人之间的照拂，但我能感受到叔叔阿姨和哥哥姐姐们对我实实在在的好，所以帮庭长买买书，替燕姐的侄女挑选资料，这些能帮到大家的地方我也感到实实在在的开心。

于是乎篇幅有限，写到这里也该停笔。希望燕姐不要被繁忙的工作冲淡了对生活乐趣的探寻，去了解这个很大很有趣的世界，希望姜庭长虽然工作压力大但能少抽抽烟，多运动运动早日减掉啤酒肚，向庭长、刘庭长能继续保持幽默热情的生活态度。最后送给我自己和大家一句话：活着就意味着必须要做点什么，请好好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