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法心语丨 法庭门口那棵柿子树
茶店子法庭的门口,伫立着一棵柿子树。树龄已有几十年了,苍劲的枝桠斜斜探过青砖院墙,像伸出的温厚手掌,轻轻揽住庭前的朝朝暮暮。
春日里,嫩黄芽缀满枝桠,似撒了把揉碎的星子,风一吹便晃出细碎的暖;盛夏时,墨绿叶片被骤雨洗得发亮,新结的青柿藏在浓荫里,像攥着的小拳头,透着青涩的盼;待秋深霜起,满树便缀满灯笼似的红柿,果蒂轻晃,把日子里的温软都揉进了庭前的光影里。 我们常在午休时倚着树干整理案卷,柿叶落在卷宗上,墨字便沾了点草木香,连法条里的严谨,都多了几分烟火气。 我初见这树时,是刚到法庭的那年深秋。彼时跟着庭长处理一起“卖屋搭田”的旧案,两户人家本是旧识,却因房屋买卖时附带的几分薄田,从口角争执到互不往来,村里多次调解也没能拧开这个“死结”。 第一次去现场,双方还在家门口吵得面红耳赤。回程途经庭前,我们两人竟不约而同驻足——夕阳正斜斜裹住柿树,满枝红柿沉甸甸垂着,映得灰瓦白墙都浸了暖光。庭长抬手拂过一片柿叶,轻声说:“你看这树,扎根在庭前,不偏不倚,结的果子却人人都看得见。咱们断案也该这样,既要站得稳法理的标尺,更要让老百姓心里揣着暖。”那天的风里,除了秋霜的凉,竟还飘着一丝柿果的甜,像悄悄给紧绷的人心松了弦。 后来渐渐发现,这棵柿子树,早成了法庭故事里的“老伙计”。有次处理赡养案,原告是位年过八旬的张婆婆,儿女因赡养费用互相推诿,老人坐在庭前抹泪,带着秋阳温度的柿叶轻轻巧巧落在她泛着褶皱的膝头。调解室里,我们没急着翻开《民法典》,反倒指着窗外的树说:“您看这柿子树,年年抽枝结果,从没想过要哪根枝桠的回报。它的根往土里扎得深,是为了给枝桠托底,做儿女的,不也该记得自己的根脉往哪里牵,暖该往哪里送?”话落时,老人的儿子忽然红了眼,上前攥住母亲枯瘦的手,声音发哑:“妈,以前是我糊涂,以后您跟我过。” 最难忘那年盛夏的农民工讨薪案。23位工人跟着包工头在工地干了大半年,没成想包工头意外身亡,工资瞬间没了着落。休庭时,工人们蹲在柿树荫里抽闷烟,指尖的烟卷燃得慢,眉头皱成了疙瘩。有人望着枝上青柿叹道:“这树要是只长叶子不结果,谁还会待它这么上心?”这句话像颗石子,在我们心里溅起涟漪——案件的症结,不正是大家都盯着“输赢”的名头,忘了“拿到工资”才是工人们最迫切的盼头?我们立刻联合镇人社中心、综治办,一次次找包工头家属协商,最终敲定了“分期支付”的方案。签协议那天,有个工人踮脚摘下两枚青柿,塞到我手里:“你们肯为我们跑断了腿,都是实心实意对人好”。青柿的涩里,竟透着一股让人眼眶发热的暖。 如今再看这棵柿子树,已不只是庭前的一道风景。它的根,扎在法庭为民的土壤里;它的果,结在每一起案件的圆满里。“秋林无静树,叶落鸟频啼”,可这棵树偏不慌不忙,年年用满枝红果告诉我们——审判工作从来不是冰冷的法条堆砌,而是要像柿树扎根般扎实,像柿果挂枝般暖心。 夏雨又至,柿叶簌簌落下,铺在庭前的石板路上,像一封封写满“为民”的信。而枝头的青柿,还在静静长着,等着下一个故事,等着再一次把甜,送到需要的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