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心 情难舍

发布时间:2016-06-27 点击数量:894

618日,周六,晴。我与何涛相约去官渡口镇巫峡口村,他是村里的“第一书记”,有很多事要做,我是专程去拜访田祚兰老妈妈的。

这是我第四次去她家,每次去,都是回家的感觉。这次去,她的房屋改造基本结束,房子粉刷一新,屋内的电线都重新安装,室内室外收得很整齐扫得蛮干净,老人看上去很精神,我们都很高兴。

在开展精准扶贫工作时,田祚兰被确定为我的帮扶对象。第一次去她家是去年1211日开展入户走访调查。她原本属于官渡口镇麸子洞村,2014年合并到巫峡口村。她的家离麸子洞不远,直线距离不过二百米。在山边几棵大树的掩映下,两间低矮的砖混结构平房不太显眼,斑驳的墙体见证风霜雪雨的印痕,陈旧的墙面上有明显的水渍,阴暗处能见到薄薄的青苔。一条泥泞简易公路从门前穿过,把土石混合铺就的晒场挤得格外狭窄,角落处有杂草生长,侧面的墙根堆着柴火。走廊上有一把破旧的木椅,大门边靠墙竖立着一根竹制拐杖和一把扫帚,楼梯口零乱地放置着农具,二楼的阳台上铺放着枯萎的苕藤。整个院子都很寂静。这就是我最直观的第一印象。

“屋里有人吗?”我敲了一下门,走进堂屋。“有人哟,哪个嘛?”一位满头白发戴着袖套打着裹腿的妇女笑呵呵地应声出来相迎。我给她作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并讲明来意,老人连忙弯下身用自己的衣袖来回擦拭木椅上的灰尘,招呼我们坐下。紧接着,老人又是敬烟又是泡茶,十分热情。她还一再解释说一个人在家屋里很乱,不好意思。我是农村出生的人,没有坐不下去的地方,对这种独特的迎客方式感到很亲切。

落座后,我们就拉家常式地开始了民情民意调查。在交谈中得知,老人叫田祚兰,68岁,其夫30年前因肺癌去世,次子2004年在上海务工时意外去世,长子2011年在沙市务工时意外去世,女儿外嫁他乡。儿子去世后,儿媳回到了江苏原籍。年仅19岁的孙子常年在外务工,只有过春节才回家住上几天。老人一个人在家种地,喂养了两头生猪,主要经济来源是出售农副产品,每年领取低保、养老保险金、退耕还林的生态补偿金。老人一五一十地给我讲述她的人生经历和现在的生产生活情况,我认真地听着,不忍心打断她的话题。我们交流了很长时间,我把了解到的情况都详细地记在本子上。

“我每年都种苞谷、黄豆、蔬菜,过去身体好的时候还喂养母猪,基本的生活还是没得问题,现在主要是上了年纪劳力不行哒,再就是这个房子也要维修一哈,不然是垮……”当我问她现在最大的困难是什么的时候,老人用那一双满是老茧、指头将近变形的手揉了揉眼睛,停顿了一会儿说。“我命太苦了,给村里、政府和干部们添了麻烦,党的政策好,村干部对我好,都蛮关心我。就是我,哎……”老人几度哽咽,声音微颤,泪水明显地溢出了眼角。那一刻,一位“勤劳、质朴、节俭、坚强”的妈妈形象在我心中定格!

俗话说,女人最惨莫过于“少时丧父,中年丧夫,晚年丧子”。有些事,经不起再一次。可是,我身边的这位老人,经历了两重悲痛三次打击,命运何其凄惨。面对困难挫折,她没有放弃,即便是现在孑然一身仍不屈不挠。我顿然觉得,她是一位自强刚毅的女性、一位温良贤惠的妻子、一位慈爱伟大的母亲!我从内心真实地感受到,她的性格、品质和我妈妈很像。我没有理由不去敬重她,没有理由不尽力而为地帮助她。我提醒自己,要千方百计地消除她思想上的郁闷苦楚,要填补她内心的寂寞孤独,以增强她的存在感和幸福感,哪怕是言语上的关爱,哄哄她开心也好。我似乎已经明白她最缺什么。

交谈中,老妈妈给我说了一件她觉得很难办的事情:20045月,她儿子在银行存了一笔钱,是一年定期。儿子“出事”后,身份证件也弄丢了,也不知道存单密码,去银行办过几次,银行说手续很复杂,还要先公证……她对这件事很茫然也很着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更担心有一天她走了,这笔钱取不出来。她说她要把这个钱留着孙子娶媳妇儿。我当场答应帮她办,并承诺十天内办好。我们互留了电话号码。第一次走访,我的心情很沉重。

回来后,我请单位领导和银行方面协调,对怎样支取这笔存款有了初步解决方案。我决定再到老人家里,把她接到县城,帮忙把钱取出来,去掉她的“心病”。我给她打了电话,她很高兴,不停地说感谢的话。淳朴善良的老百姓都这样,你给他办一点儿事,他就心存感激。

1222日,细雨如织,初冬的早上已有几分寒意。汽车在崎岖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前行,颠簸不停。一个多小时后,我们来到老人家里。她说几年没去过城里了,所以特意换了一身新衣服,衣服是姑娘买的,过年也舍不得穿。我妈妈也这样,她在世时,我老婆一给她买东西她就哭,她觉得给我们增加了负担。天下的母亲都是无私付出,不计回报。

老人坐在副驾驶,因为晕车,开得很慢。我不时地看看她,她青筋暴露的双手紧紧抓着车门的把手,头侧靠在座位上,那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总挂着微笑,格外慈祥。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熟悉,我倍感温馨。

到县城后,我请老人吃饭,可能是晕车厉害,她一口也没吃。我把她带到办公室,烤了一会儿火,喝了一点白开水,让她休息一下。下午两点半,我们一起去公证处、银行,事情办得很顺利。之后,我按照老人的意思,和她一起到信用社,将钱全部存到她的“一本通”上。我通过村里的向仕清书记联系到他们村里跑“村村通”的师傅,我把老人送上车,并一再嘱托师傅在路上要好好地帮忙照顾一下。晚上六点多,我打电话过去,老妈妈已安全到家。回去的时候,她依然晕车,晚饭也没有吃。

那个晚上,很多画面萦绕在眼前:一个纤小瘦弱的身影,穿着解放鞋和陈旧但很干净的衣物,在田间在地头,清晨夕暮,屈腰弓背,锄头不时地扬过头顶,一锄接着一锄,偶尔停歇下来用手掰掉锄头上的泥巴,或是双手忤着锄把望远方就算是一种休息。这是母亲们顶烈日、冒寒风劳作时的身影。想到这些,心中五味杂陈,鼻子一阵酸涩,双眼湿润,夜深了也难睡去。

爱在心,情难舍。从那以后,我经常抽时间去看他,也隔三差五地给她打电话聊上几句。她从不说自己有什么困难,从不说有多忙有多累,从不说自己的身体状况吃不消。相反,还要我照顾好妻子和女儿,注意自己的身体,放假了就把孩子带到她家里去玩。那种语气,就像妈妈叮嘱自己的儿子一样,一遍又一遍,话不多,却字字真切饱含浓浓的爱。每逢春节、元宵这些传统节日,我会电话问候一下,她总是乐呵呵的,给人一种自信、向上的力量。年初,她给我说,她准备多喂养一头猪、还租一点别人的土地,我给她讲很多道理举很多例子,真没少费口舌才将她劝阻。我知道她闲不住,但我真担心她把身体累垮了。

今年四月份,村里的第二批危房改造工程启动,老人也在之列。在维修房屋期间,我不止一次地问她撑不撑得住,她很坚定地告诉我:修这个屋时,我一个人忙里忙外,有时候背着孙娃子做农活、还弄饭。这算么子!苍天无情,脚下有路。这个老人虽历经千辛,但她靠不屈的信念、顽强的毅力和勤劳的双手,与命运抗争,百坚不摧。她的精神和品质值得我们学习和传承!

老人的房子整修快结束了,我一直在想给她送点什么。思来想去,我决定买一幅毛主席像的中堂画。我没有提前告诉她,我想给她一个小小的惊喜。到老人家里后,我们帮忙把中堂画挂上。我把对联给她念了一遍:万里鹏程添锦绣,千秋伟业更辉煌。她笑得前俯后仰,很开心。

在老人家里坐了一会儿,我、何涛、向仕清书记一起去看麸子洞旅游景点建设和向军卫养殖基地建设情况。何涛和向书记蹲在路边为向军卫出谋献策,一起商量“文化扶贫、送戏下乡”活动的筹备工作。何涛因糖尿病并发症左眼视物不清,在恩施住院才回来,也是带病坚持的,他对扶贫工作很上心,我打心里佩服。

我们折身返回时,发现老人静静地伫立在屋旁的树下,双手合抱在胸前,默默地守望着我们回来的路。这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记起儿时,母亲总是在归鸟鼓噪的薄暮时分,呼唤着在外贪玩而忘记归家的我。多少个夜晚,我一觉醒来,总能看见一双慈祥、温暖的目光还在凝视着自己。母亲为我缝着书包和开了缝的裤子。灯光下,她长发掩映的脸,宁静、安祥而圣洁,闪耀着母性的美丽。岁月流逝,季节轮换。窗口、门前、村头,总有个人在守望,那是母亲等待的身影;耳边总有一种熟悉的声音在回响,那是母亲亲切的问候。

走近,老妈妈说她给我装了一口袋洋芋、摘了一些豆子、辣椒……她已经把这些东西把搬到了车跟前。她又跑进屋提出来一个小口袋,说给我攒了一些土鸡蛋,要我带回家弄给姑娘吃。我要她自己留着,吃不完也可以变卖,换点儿零花钱。老人很坚持,执意要我带回去。

“这都是我自己种的,全是农家肥,比你们买的要好。你只管拿着,我以后多种一个人的,到季节你来摘。”老妈妈说得很真诚。我紧紧地握着她粗糙而温暖的双手,神情专注地凝视着她,眼前这位妈妈,满头白发,被风拂起,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沧桑。我又一次看到了她眼角的泪水,又一次听到了她哽咽微颤的声音,她的眼神深深地触动了我。有时候,萦怀于心的语言,要表达出来却又恍若巨石在喉,我们的内心情愫都如紧绷的弦丝,轻轻一抚就会砉然断裂,我实在无法拒绝。

车子启动,老妈妈一再叮嘱我们慢点开车,注意安全。后视镜里,老妈妈一直站在那里,不停地挥手,目送我们离去,那矮小瘦弱的身影像雕塑般屹立。车上,我一句话没说,脑海中出现了母亲守望的雕像,那雕像,像一座不朽的丰碑。

“你入学的新书包有人给你拿,你雨中的花折伞有人给你打……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忘咱的妈。”我降下车窗玻璃,让歌声飘进大山。作者:巴东法院办公室主任 谭元贵